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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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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顧陌城說了她跟井溶的打算之後,崇義就覺得自己冷靜不了。

他努力整理了下思緒,很艱難的總結道:“所以說,就是你們知道他們心懷叵測,所以要去跑到人家大本營去踢場子?”

顧陌城想了想,好像沒什麽不對,就點頭,“對!”

對什麽啊!崇義有點兒崩潰,這倆孩子到底怎麽想的?大過年的做點積極向上歡樂溫馨的事情不好嗎,比如說留在家裏跟爸爸一起吃大螃蟹?

他向旁邊的秦巒要求支援,“你不說都教育的孩子見勢不妙或是打不過就走為上嗎?”

秦巒一手托調色盤,另一只手舉著畫筆往畫布上塗抹幾下,老神在在道:“對啊,這不還沒打嗎,怎麽能跑呢?那就是不戰而敗的逃兵了。”

這都什麽毛病啊?偶爾崇義就覺得跟著幾個人挺沒法交流的。

崇義實在是放心不下,這倆還都是孩子呢,那些什麽協會會員、會長的一個個年紀一大把,走過的橋怕不是比他們走過的路都多,肯定滿肚子陰謀詭計,能對付得了嗎?

“小井,平時看著你也挺穩重的,可不好這麽胡鬧。”

雖然不大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師徒三個裏最沈穩,關鍵時候最靠得住的大概就是井溶了。

井溶明白他的意思,就主動解釋說:“崇先生,娛樂圈裏的事情,我們不太懂,可這個圈子裏的事情,或許您了解也不深。不過基本道理想來都是一樣的,樹欲靜而風不止,有的時候,麻煩不是自己想躲就躲得了的,一味回避解決不了問題。”

說白了,就是我們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可那些不省心的總出幺蛾子,煩不勝煩。總這麽打迂回戰治標不治本,到底還得直搗黃龍,來個一勞永逸的好。

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崇義也知道這倆孩子確實不是愛主動惹事的,估計也實在是給人折騰的不耐煩,這才決定迎難而上。

唉,這就體現出專業領域不同的痛來,到了這種時候,他這個當爸爸的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看他情緒不大高,秦巒也有點感慨,還特意囑咐兩個徒弟,“小心點兒,安全第一,別讓家裏人擔心。”

第二天去參加聚會的路上,顧陌城接到了宛然的電話,聽了幾句就覺得怪怪的,“你不方便說話嗎,怎麽聽上去小心翼翼的?”

“你真的沒事?”沒想到宛然反而反問了句,確定她不是強顏歡笑後才松了口氣,這才說,“前幾天不是你爸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也不敢問你……我查了物流,今天快遞就到了,我怕洩露你們的住址,沒寫你的名字,到時候你讓個阿姨去取,或是安保代收。除了幾種口味的臘腸外,還有幾只風幹雞、風幹鴨,鹹雞蛋、鹹鴨蛋什麽的,別看不起眼,我媽手藝真的很不錯的,也比外頭買的放心。”

前幾天看見新聞報道的時候,正在拍戲的宛然急的都上火了,可偏偏又不敢在那個當頭打電話,生怕戳痛腳。

宛然媽媽並不知道這個風口浪尖上的顧陌城就是一直給自家提供藥丸的大師,那天在電話裏跟女兒閑話家常還無意中提到這件事,唏噓說這個小姑娘真是慘,這才享了幾天福,以後的日子該不好過了。

宛然本來就擔心,聽了這話真是如火上澆油,好一陣心驚肉跳,“媽你不要亂講,崇老師對他女兒還是很不錯的,口碑很好的。”

“你不懂,”宛然媽媽卻不以為意,十分辛辣的來了一句,“那是因為還沒有後媽,等以後結了婚,你就看著吧。”

似乎是怕女兒不信,宛然媽媽就特別感慨的說:“男人跟女人真是不一樣,女人天生心軟,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狠心的都是少數。男人就不成了,哪兒知道生兒育女的苦?哪個女人生的孩子在他們看來都是一樣的,這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的話真不是瞎胡說,得虧著這孩子長大了,不然啊……”

後來崇義發表單身宣言,宛然才放下心來,可隨後網上某些奇葩論點又讓她火冒三丈:

“不懂為什麽會有人覺得皆大歡喜,這明顯是崇老師吃虧了啊!”

“崇義也太爺們兒了吧?這是為了孩子放棄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啊!”

反正就是有那麽一群人,把崇義的單身主義歸結到顧陌城身上,認為崇義之所以選擇單身,就是為了她。

個別黑子的語言更是極盡刻薄,說顧陌城是拖油瓶什麽的,現在回來就是報覆,想要獨占崇義的家產雲雲。

宛然當時就毛了,好歹還記得開小號,先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懟了一通,然後又專門開了個帖子。

“說顧陌城是拖油瓶,哈哈哈,簡直是本年度最佳笑話,你們知道她在認識崇義之前的年收入多少嗎?也就是低調,不然分分鐘上年度富豪排行榜懂不懂?說句不好聽的,哪怕崇義破產了,她也能養得起這一大家子!”

“量身打造的美容養顏藥丸,月十萬起底不還價了解一下?不是熟人不給做!不過效果也是真好,吃了就知道容光煥發四個字怎麽寫……”

本來還有人想問問的,結果一看這個價格就紛紛告辭,緊接著就有聞訊趕來的黑子,說這根本就是顧陌城雇的水軍,趁機打廣告的。

宛然就給氣個倒仰,這些人真是自己是粑粑,所以看什麽都臭不可聞,當即挽著袖子跟那些黑子大戰三百回合,一晚上基本就沒合眼,現在眼睛都幹澀的跟什麽似的。

不過這些事她都沒跟任何人講,也包括顧陌城。

雖然顧陌城不知道宛然在背後還做了那麽多事,可單沖這份心意就很高興,準備回頭宛然再來就給她打個折。

九九折顯然不夠誠意,那就……九五折?

顧陌城道了謝,又跟秦巒打電話,讓他註意點快遞,又跟井溶討論了下即將面對的情況,再看窗外就能看見山上若隱若現的屋檐了。

每個時代的流行都不同,曾經那種金碧輝煌的臃腫裝潢一度沒有敵手,可現在講究的卻是崇尚自然。沒有幾個開發商會承認遠居深山的很大一個原因是中心地段早就被搶光,他們只會宣稱這裏青山秀水,舉世無雙,是休閑放松遠離紅塵的最佳選擇。

而風水協會的一眾大師們本來就熱衷於塑造自己超然世外的脫俗形象,此次聚會自然也是選了一處深山度假村,放眼望去方圓幾十裏荒無人煙的那種。

要說夏天也就罷了,滿目郁蔥,可北半球的冬季一點兒也不給面子,現在看到的都是光禿禿黑乎乎的山石和叢生的枯樹叉。好在前陣子下的大雪還沒化光,點綴在黑漆漆的山壁上倒也有幾分與繁華都市截然不同的壯美與蒼涼。配合著開發商花大力氣修建的假山亭臺樓閣,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度假村一共十八棟大小別墅和度假屋,塞得下不少人,風水協會似乎特別財大氣粗,直接就把度假村包了下來。

外面的車只能開到度假村大門口,然後就不能往裏走了,出示了請帖後就要換乘度假村統一提供的擺渡車進去,從山腳一路繞上去,偶爾還能從路邊草叢看見野雞野兔稍縱即逝的矯健身影。

給顧陌城和井溶的是半山腰一座稍小點的度假屋,估計是考慮到邀請了三個人,三間單人臥室帶著小院子,倒也適合他們住。

聚會一共三天,因為有的人離得比較遠,頭一天白天也沒什麽固定安排,就是自由活動,晚上開個見面會形勢的晚宴,不管其樂融融還是刀光劍影,算是正式拉開序幕。

地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幹凈,石子路兩邊種植著許多青松,枝丫間還有不少未化的白色雪塊。西邊原本有條人工引流來的小溪,不過這會兒都凍上了。

師兄妹二人前前後後轉了圈,確定沒有監控器之類的才放松休息,結果剛坐下幾分鐘就有人來敲門。

兩人對視一眼,會是誰呢?

不等發問,外頭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在?我謝廣平啊。”

謝廣平?!

井溶就過去開了門,果然是謝廣平,不過身邊還跟著一個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穿著一身道袍,頭上還特別敬業的紮著一個溜光水滑的發髻,橫裏一支桃木簪子。

看見他之後,那個年輕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井大師好。”

井溶:“……”

後面的顧陌城探出腦袋來,噗嗤就笑了,“這誰呀?”

謝廣平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幹咳一聲道:“之前認識的一個傻孩子,這次又碰上了,聽說你們也要來,大清早就喊著要來朝聖。”

還朝聖……

年輕人看見顧陌城之後,又是一禮,恭敬地不行,嚇得顧陌城一下子就跳開了。

他也不在意,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表達敬仰,“我早就聽說二位的大名了,尤其是井大師,這幾年您的事跡當真如雷貫耳,前陣子我叔叔那邊的事兒竟然沒告訴我,害我錯失旁觀的機會,真是可惜!”

叔叔?

井溶滿頭霧水的看向謝廣平,謝廣平就有些無奈,“就之前那個開發商,這他侄子。”

他跟顧陌城就用看稀奇動物似的眼神看來人,覺得基因這玩意兒真是神奇。

那個開發商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但傳言也聽過不少,知道是個敢做別人不敢做的狠人,可侄子跟他好像完全不是同樣的風格啊!

瞧這一雙大眼閃閃發亮,渾身上下陽光燦爛的,誰個地主家跑出來的傻孩子啊?

謝廣平一點點蹭到井溶和顧陌城身邊,湊近了跟他們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咳咳,這孩子叫夏冬,人吧,不錯,雖然是商人家裏出來的,但心眼挺正,人也聰明,上學那會兒就跳了好幾回級,大學和留學時候選的也是華國古文化相關,然後不知怎麽的一門心思想當風水師,只是沒有正經門路。”

雖然是咬耳朵,但畢竟距離太近了,他說的話夏冬連猜帶蒙差不多也能聽個七八成,當即瘋狂點頭,又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井溶,滿臉渴望,“大師,你收我當徒弟唄!”

井溶失笑,“我還不如你大呢,當什麽師父?”

“那有什麽!”夏冬渾不在意的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三人行必有我師,在這上面你確實厲害,不要說我只大你三兩歲,二三十歲都沒問題!”

你沒問題,我可有問題,井溶心道,我也沒想著這麽早就收徒弟啊,這不開玩笑嗎?

倒是顧陌城覺得挺有意思,笑瞇瞇的問他,“我師兄要求可高呢,一般人都不收的,再說,我們還不知道你天分和本事如何呢。”

井溶就看她,顧陌城只是拉著他的袖子沖他一笑,井溶就什麽想法也沒了。

算了,先看看再說吧,又不是非收不可。

想到這兒,井溶就既甜蜜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反手勾了勾她的掌心。

顧陌城美滋滋的拉著他的手,覺得自家師兄真好!

一邊的謝廣平看見了也只能裝沒看見,就覺得自己這顆孤家寡人單身狗的老心臟真是一次次的受刺激,日子忒艱辛!

“這個簡單,”夏冬好像一直等著這個環節,當即解開斜挎背包,從裏面小心翼翼的掏出來一卷黃符紙,又特別鄭重的遞過去,“這是我之前畫的符,您看看怎麽樣,要是方便的話,您可以現場考驗一下嘛!”

井溶就瞅了謝廣平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給我弄來這個大麻煩。

謝廣平也有點心虛,不過他也是給纏的沒辦法了,也怕這傻孩子老跟在自己身邊被連累了,就拱了拱手。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井溶想了下,就先讓他們進屋,自己邊走邊打開黃符紙看,又順手遞了兩張給一直眼巴巴等著的顧陌城。

夏冬都沒想到自己真能給讓進來,興奮地臉都紅了,讓坐也雙膝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鵪鶉一樣,謝廣平看的就覺得有點丟人。

只看了幾眼,井溶的眉頭都皺起來了,抖了抖符紙,“誰教你畫的?”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實在聽不出喜怒,謝廣平也有些拿不準。

“就是張清德張大師!”夏冬很快回答道,“我還是通過學長聯系到教授,又通過教授輾轉聯系到他,求了好久呢,交了好多學費,他才勉強教了我這一個,說是保平安消災禍的。”

聽聽繞了這一大圈,顧陌城都覺得頭暈!

謝廣平終於看出不對來,忙問道:“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井溶唔了聲,挺嫌棄的把那幾張黃符紙丟到桌上,又抽了桌上的濕巾擦手,“只學了皮毛,關鍵的精髓十不存一,唬外行人也就罷了。”

“啊?”夏冬一聽就蔫了,倒是不急著心疼錢,“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嗎?”

“倒也不能這麽說,”井溶嘖了聲,把用過的濕巾折疊好才丟入垃圾桶,然後在夏冬表情稍微好轉的瞬間又一本正經道,“至少心理安慰作用還是不錯的吧。”

夏冬頓時就成了一條腌黃瓜。

井溶這兩天心情不錯,耐心上佳,就又耐著性子問了幾句,最後臉色就十分精彩。

這個夏冬,虧他天南海北的跑著拜師學藝,折騰了幾年,該說他運氣太好呢還是太不好?

什麽有用的都沒學著,不過害人的竟也一點沒沾上,真不容易!

一旁的顧陌城也聽得哭笑不得,就小聲問謝廣平,“就他這個水平,怎麽被邀請來參加風水協會的內部聚會的?!”

雖說這個聚會並不僅僅面向會員,同時也致力於網絡有潛力的非會員和其他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士,所以謝廣平這專業並不完全對口的也來了,但這個夏冬?明顯是問啥啥不懂,聽啥啥懵逼啊!

說是潛力股?這也不像啊,好歹你得會點兒入門的東西吧?

可以這麽說,他現在的狀態用COSPLAY來形容更加妥當和貼切!

謝廣平忍笑,也唏噓一陣,然後飛快的沖她撚了幾下手指,壓低聲音道:“錢多人傻唄。”

張清德就不是什麽厚道的好鳥,估計也是看重夏冬的這一優良品質,所以才額外給了他一張邀請函。

顧陌城挺同情的看了垂頭喪氣的夏冬一眼,這就是妥妥的肥羊啊,張清德明顯是把他當成資金儲備庫了。

她就有點氣憤,“姓張的太可惡了,自己沒什麽本事還到處招搖撞騙,教不了你早說啊,或者這人沒天分你不理會不就完了?偏偏這麽給點兒好處吊胃口,都夠資格詐騙了。”

謝廣平就笑,“他們才不說呢,真要說明白的話,這個協會基本上就能就地解散了。”

你就數數看吧,這整個協會裏有真本事的絕對不超過兩成,撐死了三成,剩下的全都是鉆營取巧沽名釣譽之輩。

聽了這話,顧陌城就有些不明白了,“聽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那為什麽還這麽熱衷入會?不是平白浪費金錢和精力嗎?”

謝廣平輕笑出聲,還特別膽大包天的往她額頭彈了一下,搖頭晃腦道:“這就不懂了吧?背靠大樹好乘涼呀。這個協會發展也有幾十年了,關系人脈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各行各業都有他們的人,基本上已經控制了國內整個風水圈子。還有專門的營銷團隊,名氣大的很吶。

很多綜藝節目,甚至是某些影視劇拍攝的時候,還請他們當嘉賓和業務顧問呢!隔三差五上個節目,或是開個專題講座啥的,享受一下飛來的金錢和澎湃的崇拜、仰慕,日子過得不知多滋潤。

主動找上門來的客戶就占絕大多數,再加上相關人員給介紹的,幾乎壟斷市場。哪怕他們自己做不了的,也會介紹協會內部的人去做,絕不可能肥水流到外人田,對一般的風水師來說,不入協會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像你們這樣散在外面的無組織人士還能混的風生水起的,真是百年不遇,不然憑什麽對你們這麽關註?”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顧陌城這才恍然大悟,以前有點小明白的小細節也都瞬間明朗了。

難怪他們一而再的下帖子,恐怕還真不光是為了找茬。但是她跟師兄都是有師門的,自然不可能加入這個一群飯桶雲集的什麽協會,要是對方知道他們非但沒有加入的意思,而且還滿滿懷抱踢場子的誠意,場面一定非常精彩。

他們兩個在這邊交流,井溶和夏冬也沒閑著。

井溶對於夏冬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得知他的遭遇後又多了一點同情,這會兒基本上是有問必答。

夏冬從沒想到這樣跟傳說中的大師面對面請教的機會來的這麽突然這麽快,直接就從小挎包裏掏出了厚厚的本子,把一直以來不懂的問題,源源不絕的丟出來。

原本井溶只是看在謝廣平的面子上,可隨著回答的問題越來越多,他也終於對夏冬起了一點興趣。

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的門外漢雖然對於風水一道幾乎一無所知,可態度十分誠懇認真,一個接一個提出的問題也是由淺入深,從一開始他不假思索隨口就答,到了後來竟也需要稍微整合一下了。

由此可見,謝廣平之前說的夏冬癡迷風水一道並非虛言,而且也的確花了很長時間,下了很大力氣去做研究,不然一個門外漢單憑自學很難達到這樣的程度。

問答告一段落之後,夏冬給井溶的感覺就是:他的個人積累已經達到了一個瓶頸,再繼續這麽努力下去也無濟於事,真的非常需要一個真正懂行的人指點。如今井溶的出現恰是時候,只是稍加點撥,便如撥雲見日,將這麽多年來夏冬的知識點全都串聯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張清德那樣的草包耽誤了,他現在初步入門絕對沒有問題。假以時日,小有所成也未可知。

要說一開始,井溶是真的完全沒有收徒的想法,一來他現在還太年輕,二來也確實沒碰到過有天分的合適的苗子,可誰成想夏冬就這麽冒冒失失的撞了過來?

來這裏之前,井溶蔔過一卦,卦象是這幾年少有的覆雜,不過最終確是否極泰來,並未顯示任何與傳承有關的信息,他也沒多想。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看了瘋狂做筆記的夏冬一眼。

夏冬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這個姿勢其實很難受,他個頭又高,幾乎是蜷縮著。但他卻沒有一點不高興,右手飛快的記著,口中念念有聲,臉上眼睛裏都迸發出狂熱和由衷的歡喜,完全是一個終於找到寶藏的旅人,不見一絲勉強和作偽。

莫非,這就是緣分?

就好比買東西,有的時候你迫切的需要什麽的時候完全找不到心儀的,可又有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買這些東西的想法,它卻又偏偏跳出來,而且合適的一踏糊塗。

井溶甚至忍不住開始想,假如自己真的能夠長命百歲,再過幾十年想收徒了,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這麽合適的苗子?

他正在沈思中,夏冬已經寫完了,又從頭到尾看了一下筆記,這才心滿意足的吐出一口氣,想了想,又對井溶提出了兩個問題。

顧陌城也十分驚訝,對謝廣平小聲說:“他現在問的這兩個問題已經不屬於初學者的範圍了,如果真的能夠融會貫通的話,就已經算入門了。”

短短一個小時,她就親眼目睹了一個外行從一問搖頭三不知,到了如今的程度,說一句突飛猛進絕不過分。

說完又搖搖頭,“如果不是從你嘴裏聽到的話,我和師兄都不會相信他真的沒人指點的。”

陰陽風水之學玄而又玄,跟普通科學十分不同,用尋常的學習方法和理解方式很難弄明白,而且又因為很多地方非常微妙,稍有不慎就會誤入歧途,所以才需要傳承。

而這個夏冬竟然在完全沒有人指點和遭遇草包的情況下,自己摸索到了這個程度,著實令人驚訝。

能做到這一點,足夠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他是真心喜愛陰陽風水之術,並且天賦出眾;第二,他的心性堅定又單純,所以才能在滾滾紅塵之中走到這一步。

謝廣平也十分意外,本來帶夏冬過來是出於無奈,可現在看來,兩位大師的態度都有了明顯的改變,這似乎是意外之喜?

他搔了搔額頭,喃喃道:“莫非還真撿了個天才?”

“天不天才我不敢說,”顧陌城低聲道,“不過這小20年來,除了師兄之外,他是我唯一見過的天分上佳的人。”

要換作別人,哪怕有謝廣平的面子在,恐怕師兄也早就不耐煩了吧?又怎麽可能會像現在這樣知無不言、有問必答呢?

說到這裏,顧陌城忽然又好奇起來,“你說撿到,你是怎麽撿了一個大活人的?”

話音剛落,謝廣平就撲哧笑出聲,而井溶和夏冬沈迷於探討學術,竟然都沒有註意到這邊,顧陌城又是一陣嘆。

“我不老滿山遍野的跑嗎?”謝廣平笑完了才娓娓道來,“大概是前年吧,我有工作去西南邊陲的雲海省,那邊全都是山地形,又覆雜,我有指南針都差點迷了路,結果你猜怎麽著,在一個鐘乳石洞窟裏發現了這小子。那時候他都差不多彈盡糧絕了,我就把他帶出來,後來問他來幹什麽來著,他就給我看了一個不知從哪弄來的劣質羅盤,說聽人講這一帶是風水寶地,地形非常經典奇特,親自過來觀摩的……”

也就是那一次,他才跟夏冬家裏有了聯系,後來夏冬的叔叔開發的那塊地皮出了問題,也才能聯系到他,這才有了後來師兄妹兩個跟他一塊兒組團的經歷。

顧陌城聽候半晌無言,老半天才感慨道:“我該說他那是勇於為了熱愛的事業獻身呢?還是頭腦簡單?”

“估計都有吧,”謝廣平飛快地回答道,“聰明勁全沒用在這上頭。”

也真是巧了,那一片山地深處少有人去,除了資深驢友、喜歡探險的人之外就沒別人了,要是那一次謝廣平沒發現他,誰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顧陌城就更不知道說什麽了。

那邊井溶的問答活動也告一段落,夏冬紅光滿面的,看上去特別滿足。

他整理好筆記,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和手腕,又站起來朝井溶鄭重行了一禮,“多謝指點。”

說完還特別感慨的道:“這幾年我也問過好多人,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說的像您這麽詳細,我聽了之後真的大有收獲,以前好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井溶笑了笑,“你天分不錯,真喜歡的話,就不要放棄。”

夏冬聽後眼睛一亮,忽然重新湧起一點信心,再次試探著問道:“那您能收我當徒弟嗎?”

井溶又笑了下,竟然沒有像一開始那樣一口回絕,“現在不好說,再看看吧!”

“對對對,再看看再看看,這種大事馬虎不得,”夏冬點頭如啄米,歡喜的快要蹦起來,又握著拳頭發誓,“我一定好好表現!”

顧陌城和謝廣平都被他逗笑了,後者更悄悄對他豎了豎大拇指,無聲說了句恭喜。

井溶又斜眼看了謝廣平一眼,意味深長道:“你也放心了吧?”

謝廣平就開始裝傻,兩手一攤,“哎呦,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

夏冬就是個行動能力稍微出色點的書生,如果謝廣平真的不想帶他來誰也沒辦法,所以說打從一開始,他心裏也是有那麽點希望吧。

井溶和顧陌城都是厚道人,也不是那種自私鬼,而夏冬是一個苦於沒有門路的好學生,謝廣平實在不忍心看他一年到頭被花式騙,最後再稀裏糊塗把命喪了,這才順水推舟的帶他過來,沒想到還真有門兒!

這次來的非會員不多,夏冬的身份和地位又比較特殊,住的地方就只有一個張清德,剩下的房間就這麽空著,倒是方便了他們往來。

臨走的時候,謝廣平還挺嚴肅的跟井溶說:“有了今天這麽一出,這小子對你也算死心塌地了,姓張的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的話估計能氣瘋了,你們新仇加舊恨,可得小心點兒。”

井溶就似笑非笑看他,“話不好這麽說,人是誰弄來的?”

“得得得,”謝廣平也裝不下去了,舉起雙手投降,“是我還不成嗎?我這不也是愛才嗎?再說,我看你對他也挺上心,沒準兒回頭還能廣大師門,那也得感謝我吧?”

井溶哼了聲,特別滾刀肉的說:“不管他們,債多了不愁。”

反正就算沒有夏冬這一出,他們也不可能跟張清德和平共處。

一來作為正經陰陽風水一脈的傳人,他和小師妹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那起子人繼續招搖撞騙;二來張清德並非心胸開闊之輩,上次被放鴿子估計就已經懷恨在心,這次要是拉攏不成,估計立刻就要反目成仇。

所以夏冬的事情,撐死了也就能當個負面新聞,怕什麽?

他井溶什麽時候怕過得罪人嗎?不存在的!

知道這個時候,心無旁騖的夏冬才有點回過味兒來,偷瞟了顧陌城好幾眼,這才嘗試著問道:“恕我冒昧,我看大師你真的挺眼熟,方便問一句嗎,您認識崇義嗎?”

顧陌城面無表情的點頭,“認識,他是我爸。”

夏冬一張臉騰的就紅了,不知是樂得還是臊的,手忙腳亂的老半天才說了句對不起。

顧陌城就樂了,“對不起我什麽?”

夏冬給她問住了,楞了會兒,喃喃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好像應該說句抱歉。”

謝廣平抱著肚子笑的扶墻,井溶也一臉沒眼看的樣子。

這徒弟能收嗎?一個師父已經有些不著調了,這個看上去也不是特別精明的,真是想想就心累!

顧陌城失笑,“我又不是什麽名人,也沒法律規定說別人見了我一定要第一時間認出來,這有什麽?”

有名的是她爸,該享受別人追捧和喜愛的也是她爸,跟她沒關系,這又有什麽好計較的?

被送走的時候,夏冬還一步三回頭,特依依不舍,又反覆跟井溶確認,以後還能不能繼續跟他請教。

井溶也沒擺譜,挺爽快的答應了。

倆人走了之後,顧陌城就笑著撞了撞井溶的肩膀,“師兄對他挺滿意呀,回頭我是不是該恭喜師父喜提徒孫?”

井溶輕笑一聲,擡手掐了掐她軟乎乎的腮幫子,下一秒竟一擡手把人抱了起來,還顛了兩下,作勢欲丟,又沒什麽威懾力的威脅道:“小東西,越來越上天了,敢開師兄的玩笑了。”

顧陌城嘻嘻哈哈的叫了幾聲,摟住他的脖子,吧唧往他嘴上親了下,還舔了舔嘴唇,理直氣壯的說:“這麽多年,我開的還少嗎?”

井溶笑著嘆了口氣,“還真不少。走,師兄帶你回去數數究竟有多少。”

顧陌城摟著他的脖子,一下下的晃著腿兒,一點也不怕,“師兄,你這算不算秋後算賬?”

“算,不過估計你得賠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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